钱素琴(扬州)
三月,春风轻柔而美丽。踏上故乡的泥土,遍野绿油油的麦苗,裹着清香袭来。几只麻雀在绿波中嬉闹,还有两只麻雀在细细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
姑父坐在自家的楼前,坐在春天的暖风里。八十岁的姑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长满老茧的手握得我生痛。新建的楼房,满屋子的阳光。客厅的墙上依旧挂着一个大镜框,这镜框是我每次来都必定要看的。那里有姑父一身军装,挎着步枪的英姿。“抗美援朝”凯旋归来的姑父,言语不多,他身上的伤疤却记录着英雄的功绩。二十年前,破旧的两间小茅屋里,这张黑白照是姑父家的惟一亮点。在小屋经不起风雨时,姑父用自己的衣服裹着相框,不让漏雨湿了相片。如今,这张黑白照依然是姑父家的亮点。只是与彩电、冰霜等家电放在一起,更多了一份骄傲与厚重。它见证了姑父家从贫穷到富裕的过程,它见证了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
站在二楼的阳台远眺,童年玩耍的沟沟坎坎不见了。东一家西一家的小平房已被整体规划的楼房所代替。我无法相信远处的那条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温驯的湖泊,就是记忆中的那条汹涌的水库。近处的几个池塘好像也变小了,池面如镜。不变的是那几只鸭子嬉水的姿态依然如故。那里面还有鱼吗?姑父笑了:“河,还是那条河,经过治理河水不再泛滥了;池塘,也还是那么大。倒是你长大了,站高了,看远了”。说完又接着问:“还想为我背鱼篓吗?我们捉鱼去”。我乐得大笑。那可是一幅童年的画,远了,发黄了,但还在我们的镜框里。
几个村民在拆我童年居住过的房子,这是我此行没想到的。庭院后面的正房还没动,一把铁锁锁着。我感觉到一丝冰凉滑过双颊。现在的房主人不在,我真想打开门看看,看看快乐而又辛酸的童年。看到几个村民正在小心地挖掘庭院中那棵无花果树,说要将其移栽到还没落成的新楼房前面,我放心了。那可是秋天的一道风景,那一树的果子挂着娃娃们馋馋的口水。记得果子成熟的时候,我最爱站在树下,让同伴们排着队摘果子。那当院主人的感觉真棒。不舍记忆中的童年,但眼前的旧屋在一幢幢新立的楼房里,显得孤单,显得破旧。让它去吧,在我的记忆深处,且留下它的影子。借春天的笔重画一幅崭新的天地。
一阵清风吹过,阳光下的故土泛着一阵淡淡的清香。
好久没有下雨了。即使下雨,也不会有泥泞路了。宽阔的水泥路通到每家每户。我只身来到麦地,捧一掬松软的泥土,好干净的泥土!我将手中的泥土撒向天空,它们又纷纷投向大地的怀抱。故乡呀,我就是你怀中的一粒泥土,何曾真正走出你的怀怉。
表弟的厨艺很棒。还没在意,一桌子的菜就做好了。表弟忙着解释:“没菜,都是自家种的”。我明白表弟的意思,自家养的鸡,自家种的菜。因为贫困,没有读完小学的表弟让我感到惋惜。改革开放让聪明的表弟走出了贫穷。利用地理优势,贷款买车搞运输。还带着村里的一帮年青人脱贫致富。每次回老家,表弟都亲自下厨,目的是从我这里讨点文化。我很喜欢表弟身上的执拗劲儿,在经济基础厚实的今天,仍不忘用文化知识充实自己,一个典型的现代农民。几位村邻来作陪,都是长辈。几杯白酒下肚,他们也顾不得生疏,一个个揭起我童年的老底子,乐得我忘了姑娘家笑不露齿的祖训,且笑出了泪花。说笑了我的童年,谈及到他们的昨天与今天。从不愿种地到如今的抢着种地;从农民生病不敢去医院到如今的农村医保;与他们的闲聊中,我看到了他们的幸福生活。
晚风有点凉意,该回城了。车上塞满了乡邻给的新鲜蔬菜和腊肉,香肠之类的。离别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姑父帮我关上了车门。我回头再看一眼故乡。二十年前,我赤足走出故乡的土地,心中暗藏着对故乡贫穷的鄙视;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用故乡给予的翅膀飞回故乡,故乡被笼罩在金色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