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训乐(省直)
我的老家是苏北一个不算小的山村,大约住着两千多口人,这些年外出的人很多,许多人都在外面上学、工作,青壮年人多外出打工了,似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外面,天涯海角、东西南北都有着他们的身影。平日里大街上人很少,过年了,村子这才热闹起来。
每当夜幕降临,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狗的叫欢声,映衬出山村夜晚的幽静。院子里空气中竟弥漫一股紫外线的味道。幸亏现在有电视机,真不知道我的祖先们是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的。广告时段,女儿推开门,大喊一声:“看!星星!”真的,天似穹庐,满天的星斗亮得令人目眩。这对于久住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对于我,也是久违了的童年时的老朋友了。
由于平时很少回家,过年了,总想多陪父母说说话,以前没弄明白的事总想搞清楚。大年三十,村里的一位老人去世了。按老的习俗,我家要去上礼。由于只是庄邻,母亲说:“四刀火纸,20块钱就行了。”我走在村里的大街上,看到每个孩子都是陌生的,很多老人看到我似曾相识的样子,极力回忆着我是谁,跟我打着招呼。人群中,终于有一张面孔吸引了我,我一边和别人打招呼一边将手和臂膀伸向了他。他就是我的一个初中同桌——学。我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抬头,喊了一声:“了不得!是你啊!我还没注意呢!”寒暄了几句,我让他等一会,上完礼再来和他聊。我登记着礼帐,学早已跟了过来,站在了我身后。初中毕业后,我只在五年前的春节时见过他一面,当时,路过他家门口,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坐坐,其时我好像不大愿意和别人多交流,因为时间已经把我们变得有些生疏了,推说以后再来。事后,我后悔了好一阵子,心里老是想着,他会不会对我有看法?不如去了的好!今天来时路上我就想,若要见到他,一定去他家坐坐!苦心人皇天不负,真的遇到他了!他说:“去我那里坐坐吧!”我立刻说:“好啊!”他迟疑了一下,我看着他,他才转身带我向村里走去,我问:“你不是住在后面么?”他说:“你不知道,那个房子,去年小儿子结婚,让给他住了。现在在前面借了一个房子住着呢!”一路上,我们不停地说着话,他向别人介绍着我是谁家的儿子,或者说我的父亲是谁,还说我们是一起上学的,我补充道:“我们是坐一张桌子的!”真的走进他家时,我明白了他刚才迟疑的原因了——这是一个沟坡上的三间草房,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这种草房子在老家已经不多见了,这是别人已经不住了借给他的。两扇木门上隐约能看清用黄漆刷写的“无限忠于毛主席!无限忠于共产党!”的对联,淡淡地告诉着我这房子的历史。我的思绪也被带到了那个红色的年代里、灰色的记忆里……我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脱口而出:“出大力,打工呗!”言语中没有一丝掩饰,他在用话语诠释着同桌伙伴之间的真诚。他说两个儿子都理扯完了,有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眉宇间洋溢着幸福的气息。我说:“在外面打工要注意安全啊!我堂哥的儿子去年在外打工,被汽车撞死了,不过,你看来挺好的。”他用力攥了一下右手,若有所思地说:“这只手,那年在青岛打工时,被打断了四根筋!多亏了当时技术好,只花了一千五百块钱就全好了!要是现在恐怕要一两万呢!”话说的那样轻松,好像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又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告诉我还要大干几年,给自己盖一栋新房子,言语间充满了动力,也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天黑了,我起身告辞。他略作挽留后,送我出门说:“看着点走!”我打开手机,微弱的光亮照着我回家的路。从前上学时同学们的一幅幅画面,好像又浮现在了眼前。三十多年了,大家各奔东西了,国家发展了,村子变样了,城市变美了。试问城市里哪一栋楼房建设没有洒下我们农民工兄弟的血汗呢?他们中有我的同学、同桌,有我儿时的伙伴,有我邻家的孩子。我想知道,你们都过得好么?你们幸福么?我常常幻想着,路过某建筑工地时,若偶遇到我儿时的伙伴或同桌,那该是怎样令人激动的事啊!他们在建设这一座座高楼大厦的时候,也许会自豪地向他的工友们介绍说,他的同桌就工作在这个城市里呢!
祝福那些在外打工的,我曾经的同学、我的同桌,我的伙伴们以及千千万万的农民工兄弟们,在追求幸福生活的道路上,大步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