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容邈(无锡)
古诗云:“榴花吐焰菖蒲碧,画图一幅生虚白。绿袍乌纱吉莫靴,知是终南山里客。眼如点漆发如虬,唇如腥红髯如戟。看彻人间索索徒,不食烟霞食鬼伯。何年留影在人间,处处端阳驱疠疫。”此诗描述了古时端阳人们为驱邪辟疫而挂贴的钟馗图。
旧时端午节这天,人们除了在门前插菖蒲、悬艾叶外,还要挂贴一幅钟馗图,以镇宅辟疫。俗传钟馗能捉疫鬼,挂贴其画像可保家安人康。清《燕京杂记》载:(端午)“前数日,肆间用黄纸盖朱印,或绘天师钟馗像,或五毒之形,人购而粘门上,以逐祟恶。”清《吴郡岁华纪丽》载:“今吴中五月朔日,俗例堂中悬钟馗画像一月,以祛邪魅……盖五月为毒月,俗咸以神像镇宅也。”旧俗端午时节挂贴钟馗图像的由来,相传有这么个故事:
唐明皇患上疟疾,发高烧时神智昏糊,梦见一小鬼,腰围红裙,一脚穿鞋,一脚赤裸,那只不穿的鞋插在腰间,在偷了杨贵妃的绣花香囊和唐明皇的玉笛后,往大殿逃走。唐明皇大怒,喝问他是谁,小鬼回答:“我叫虚耗鬼。”唐明皇正欲令卫士擒之,忽来了一大鬼,头戴破帽,身穿蓝袍,腰扎丝带,两臂袒露,脚蹬朝靴。此大鬼一下子就捉住那小鬼,并用手指剜出小鬼的眼珠,接着把小鬼吞下了肚。唐明皇问大鬼是谁,大鬼道:“我是终南山的进士钟馗,因考试不中,无颜回乡,在金銮殿上一头撞死,蒙当时皇帝赏我衣袍下葬,我感谢在心,立志扫尽天下魔鬼,为民除害,以报皇恩。”唐明皇一梦醒来,浑身大汗,疟疾竟愈。于是他找来画师吴道子,告诉他自己梦中所见大鬼形象,命吴画出。吴画笔如神,所画钟馗与唐明皇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唐明皇遂谕旨天下,按吴道子之画描摹钟馗图像挂贴之,以驱鬼辟疫。遂成一风俗矣。
据史载,古时挂贴钟馗图原在过年时,后改在端午节。清人马曰琯《沙河逸老小稿》卷三有诗《展重五集小玲珑山馆分赋钟馗得踏雪图》。说的是马在端午节曾与友人共聚,咏吟钟馗诗,并绘《钟馗踏雪图》。《沙河逸老小稿》序刊于乾隆二十二年,可见最迟在此时,人们已在端午吟咏钟馗诗并挂贴钟馗像了。其大概因为五月属毒月,此时气温升高,空气湿度增大,疫疠开始抬头,加上古代卫生防疫水平差,面对疫病常常束手无策,于是有人想起钟馗驱鬼避疫的传说,便把原本在过年时挂贴的钟馗像改在端午节挂贴,以驱逐五月毒月中的疫鬼,钟馗也成了古时端午节令之神。
其实,钟馗本是一植物名称。明代医药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道:“钟馗,菌名也。”《考工记》注云:“终葵,椎名也。椎似菌形,故得同称。俗画神一椎击鬼,故亦名钟馗。好事者因作钟馗传,言是未及第进士,能啖鬼,遂成故事,不知其讹矣。”《尔雅·释草》云:“终葵,蘩露。”清郝懿行《义疏》云:“此草叶圆而剡上,如椎之形,故曰终葵。”可见钟馗原为一种椎形菌类植物。后人们利用“终葵”与“钟馗”谐音,编出手执终葵状椎打鬼之神钟馗来,并虚构其身世。此神话竟然得以广为流传。
说来亦奇,大名鼎鼎的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竟然相信古人把钟馗画像作为一种药物来治病的记述。他在《本草纲目》中提及《杨起简便方》,此方称:钟馗画像中钟馗的“左脚烧灰水服,可治妇女难产”;并又摘录宋《圣济录》方:“鬼疟来者,画钟馗纸烧灰二钱,阿魏、砒霜、丹砂各一皂子大,为末,寒食和面,丸小豆大,每服一丸,发冷时水下。正月十五、五月初五修合。”如般将钟馗画像作药之迷信说法,实乃《本草纲目》中的糟粕也。
旧时江南一带民间端午节所挂贴钟馗画像,大多从街头书坊、纸马店铺或地摊购得,此画像多为木版彩印。豪门大户的钟馗画像则由名家画就,作为中堂,悬于客厅,旁挂对联一副:“艾叶为旗,招四时之吉庆;菖蒲作剑,斩八节之妖魔。”艾叶、菖蒲这两味中药,古时人们于端午悬插门户,确有辟瘟防疫功能,而古人端午节挂贴钟馗画像借此辟疫驱鬼,只不过是一种祈求安康的心理精神寄托罢了。